第七十四章

公孫了雖任太傅，卻主事姬玉學業。姜笠一人身兼兩職，司馬兼任少傅，負責教導兩位王子姬齊與姬叔和。司馬一職公務繁忙，不能每日至卷勤堂授課。兩位殿下同居七寶殿，平日無課便在殿中自修。

姬甫三子姬存今年才七歲，五歲時由太傅公孫了開蒙。如今姬玉已及冠，並無固定課業，只每日閑暇才至卷勤堂讀書請教學問。公孫了每日上午教授姬存一個時辰功課，午後無事，或在卷勤堂做學問，或至藏書樓研讀。

姬甫執政勤儉，自即位再未興造宮殿。從王宮東門至卷勤堂，無宮室隔擋，遠遠可見青石院墻，藏經閣上三層飛檐。馬車在卷勤堂門口停住，姜落先行下車，回身虛扶公孫了走下馬車。兩人一前一後進去院中。

卷勤堂門口左右各站一名寺人，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，褐色宮衣，黑巾束發。二人上去石階，一位織錦華服的男童迎在門口，躬身作禮，恭敬問候：“太傅！”

他便是姬甫三子姬存，虞美人所生。

公孫了點頭，轉身吩咐姜落道：“你且去後堂尋於常。”

姜落默默躬身，輕步穿過廳堂，下階進入後堂中庭。

庭中三口陶缸，裏面存水，再過去便是正廳，兩邊各一間正屋。

於常正在廳中灑掃，聽動靜擡頭，見是姜落，頓時喜形於色，丟了抹布，喊道：“你怎才回來？”說話間跑下臺階，轉眼想起此處不避人，說話不便，忙望前堂一眼，朝姜落擺手，壓低聲音道：“快進來屋裏說話。”

姜落會意，朝他笑笑，隨他進去廳中。於常隨後一一合上廳門，回身見姜落已在案旁坐下，神色淡淡，不免有些氣悶，道：“你倒安心走這許久，公子還給你備了節禮，以為你會在歲末回來，誰知你，哼，如今節禮便省了。”

姜落聽罷不置可否，問道：“小耳在何處？”

於常不滿癟嘴，道：“就記得你的外甥女，也不問問公子如何。你放心，公子便是自己過得不如意，亦不會讓小耳受委屈。公子已將小耳托付給後宮李夫人照護，與公主姬白同居同學，比在這裏與我們蝸居愜意。李夫人便是李桑吉的親姐，為人心善，又有公子親自拜托，你大可放心。”

姜落微微詫異，原以為姬玉與李桑吉不睦，莫非是她誤會。

“公主姬白是李夫人之女？”

“正是，”於常道：“公主今年已十一。她的老師還是當年李桑吉從梁國送來的。公子問過，據說曾在書院教授蒙學，給小耳上課也合適。如此便不會耽誤她的學業。如今只公子與我暫住在此。你也看了，地方只有這麽大，實在不方便照顧小耳，連至明至道只能暫住禁衛營中。”

姜落點頭，道：“我知你好心。多謝！”

於常知她還在氣姬玉留小耳為質之事。雖他如今也不大明白姬玉為何如此，但總覺公子既如此必是事出有因，遂道：“公子安排自是最好的。總比讓她隨你長途奔波好過些。我前幾日才進宮見她，學問學得好，與公主好得像親姊妹，李夫人也很是喜歡。”說起來，他都有些嫉妒，酸溜溜道：“仗著生得可愛，嘴巴又甜，過得不知有多快樂。”

姜落卻問道：“不知我幾時能去接她回來？”

“這……”於常一時語塞，眼神閃爍道：“如今我等都是前殿的人，不可擅入後宮。我亦是隨公子進去過幾次。等公子回來，你問他吧。”

姜落點頭，垂眸不語。

於常左右看看，找話道：“你可用過早食？”

姜落稱是，於常站起，拍拍前襟，道：“我還不曾用過，可是餓了。等我片刻。”說罷，繞過屏風，進去後院。

姜落無事可做，起身隨他同去。卻見後院新搭了一處草頂木棚。進去看了才知是個小廚間。只有兩個小竈，少許家什，並無什麽食材。於常從一個竈上端下陶罐，倒一碗清粥出來，端出去，站在檐下慢慢喝。

姜落詫異宮中廚間竟簡陋，婉轉問道：“你家公子早食吃的什麽？”

於常白她一眼，低頭喝粥，咽下一口，說道：“你以為公子貴為王上外甥便應該錦衣玉食不成，真是天真。公子當初回來連個住的地方都無，這廚房還是後搭的。王上本要遣幾人宮人來侍候，都讓公子辭了。一是公子不喜外人，二是此處是書堂，不能大興煙火。公子的飯食都是從宮中膳房送來。這廚房只是熱熱湯水，並不能燒做。不過大朝太早，我恐膳房送來的太晚，自己燒些粥食給公子食用。”

姜落點頭，手指西邊樓閣道：“那裏便是藏書樓？”

於常喝完一碗，進去廚間，隨口回道：“正是。你若無事也可去逛逛。不過要等午時公子回來，稟過他才行。”

姜落卻搖頭，退回廳中。她雖是男侍打扮，到底不同。若讓人瞧出破綻，恐怕姬玉亦護不住她。

午時，宮廚送來午食。姬玉尚未回來。用過午食公孫了去藏書樓與博士閑談。於常關了前堂門，回去屋中歇息。姜落一人坐在後廳，四下無聲，不覺伏在案上昏昏欲睡。

正此時，一陣清風從後而來。姜落支起身，回頭，就見一道月白身影站在她側後。才剛驚起，有些渾沌，打量片刻，才認出是姬玉。第一次見他玉冠朝服，果然是王家氣度，尊貴不可親近。

她扶案站起，才要行禮，姬玉已越過她拐進東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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